编者按:此文是孙柏老师于2014年10月25日下午在“人间思想论坛”上的发言整理稿。
孙柏:大家好!我叫孙柏,首先来作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是一个戏剧研究者,现在任教于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同时我也是帐篷剧的参与者,是北京流火帐篷剧社的成员。所以,今天非常高兴以这样一个双重身份来到这里跟大家交流。大造先生开始布置的作业是让我讲一讲帐篷剧场的空间,如果说要讲帐篷剧场的空间的话,其实可以说的问题非常多。刚才大造先生也讲到在北京搭帐篷要找一个地方其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不用细说大家就可以想象,从10年的《乌鸦帮平方》到去年(2013年7月3日)的《赛博格•堂吉诃德》再到今年我们做的帐篷戏剧工作坊,经历了很多的过程,很有趣、细节很丰富的这样一个过程,跟各种单位、部门打交道,其实收获是非常多的。但是如果在这里跟大家分享这些,虽然很有意思,但太过琐碎的细节的话,恐怕也会让大家被这些细节所淹没。我想换一个方式,换一个角度拉开一点距离,从一些比较大的方面来谈我对帐篷剧场空间的理解。要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拉出一个比较长的历史线条,拉出这个历史线条从现代戏剧到后现代戏剧,到帐篷剧场,并不是要把帐篷剧拉入一个历史脉络当中,而是拉入一些参考坐标系,来帮助大家理解细节或者说来讲述我对于帐篷空间,它置身于这个社会当中,它试图去把握这个世界,并且在这种把握的基础上去创造一个世界,它所采用的这种空间在线的策略。实际上在我看来,如果要追溯起来的话,我们可以从一百多年前,从现代戏剧发源时期开始,易卜生时代创造了一个反讽主义,我认为是一个非常好的、取得了最高成就的空间再现的策略,我将其称之为“反讽的现实主义”,以在场来表现缺席,表面上看上去是一个资产阶级特定发生的故事,它讲的是在现实之外,画布外面的世界。我认为它是非常了不起的空间再现成就。从约翰•汤姆森到易卜生,我们可以看到易卜生的名剧《群鬼》,一个幽灵似的存在不断返回现代戏剧舞台。现在我们从现代戏剧过渡到后现代戏剧。后现代戏剧到了60年代的时候,到了贝克特之后,西方的现代戏剧已经走到了它的临界点,因为60年代本身是一个革命文化和文化革命的这样一个时代,是一个世界革命的时代。在戏剧领域同样发生了这样一个革命,在空间再现的层面上,我们会看到后现代戏剧最大的特点就是它彻底的打破了所有的边界,现实与虚构,演员与观众,剧场与社会等等。的确在60年代,当西方的包括日本的,如果从某种意义上,我们可以把毛泽东时代的某种田间地头广场剧纳入到这个范围里,我们的确看到的是一片被打开的天空。但是,这样的一个戏剧革命的风潮很快就趋于没落,刚才大造先生的讲述当中也略微涉及到一点。到了70年代,这样一种曾经极富批判性革命精神的戏剧就开始被资本化,以及被各种各样的文化资本吸收。在我看来,这样的吸收本身可以用一个空间性的比喻来描述,这就是室内化。室内化一直到今天,不光是在中国,包括在世界戏剧的整个领域当中,我们都会看到一个非常明显的趋势——室内化的趋势。我随便举几个例子,《鲸鱼骸骨内》,利贺山房等等。从各种侧面、各种角度来说,这些都是室内化的意象。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帐篷戏剧的立足点,或它的出发点。因为从大造先生的帐篷戏剧开始,它就是介于现代戏剧所提供的一种反讽性的再现策略,和后现代戏剧打开了天空但最后又走向室内的过程。它处在这两者之间。帐篷空间最大的特点就在于它要划出一块土地,然后在这上面搭帐篷,好像是建立了一个室内空间。但是,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也重新发明了外部。因为从另外的角度来讲,我们搭起这个帐篷,然后在帐篷上面蒙上帆布,是在人为地制造一个室内。但与此同时,这个帆布我们也可以理解为它反向地包围了外面这个现存的世界。因此,帐篷戏剧的空间并不是一个自我拥有的空间,相反它是制造了一种凹陷,把被各种各样的历史暴力所剥夺的生命在整个现代性规划的过程当中,在资本主义历史的过程当中,把历史舞台上被抹去的那些人的形状重新勾勒出来。当然,是用一种反向的方式把它勾勒出来。所以,我认为这是一项非常大的创造性工作。这两天我们正好在小毛驴市民农园的帐篷工作坊搭帐篷。也有一些参加帐篷搭建的年轻志愿者朋友对此感兴趣,并想来了解一下。如昨天搭完帐篷以后,(其中一位)他蔫蔫地坐在一边,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我说怎么回事,你觉得好玩吗,有意思吗?他想了半天跟我说,这件事跟演戏到底有什么关系?好像看不太出来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当然,因为我们这个帐篷工作坊真的只是练手艺。作为一个知识分子,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恐怕需要很长时间的锻炼才能登上帐篷剧的舞台。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希望能够使自己及共同参与的朋友来了解帐篷的空间为什么重要。实际上,我认为它为戏剧文化领域提供了一种能够抵制室内化过程的文化性的行动。因为室内化是一种社会治理的手段。在08年奥运会之前,大量的自由市场消失,室外游泳池消失等等,有很多的室内化(的情境),包括蔬菜要做成盒装并包装好封上保鲜膜。我认为室内化这种内部化的过程无处不在,渗透在我们的社会生活当中,而帐篷戏剧提供了一种反省式的思考,提供了一种再争夺的途径。这是我受到大造先生帐篷戏剧的吸引而参加其中的原因。我非常高兴能够有机会把我一些点滴的认识在这里跟大家作交流。谢谢大家!